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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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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一章

一個時辰前。

齊慕先讓劉求榮看的屋子裏, 有兩只公雞,還有一只兔子。

其中一只公雞的模樣非常奇怪。

它看上去極為驚恐,無法像雞一樣站立, 反而一只在試圖用後腿蹬地!它保持不了平衡, 上半身貼倒在地,雙腿並列用力, 像是想要跳起來, 卻根本行不通!

另一只兔子的處境亦好不到哪裏去, 它一直跌跌撞撞地到處亂撞,還試圖仰頸發出叫聲!它不停地嘗試去撞另外兩只雞,然後用兔子的喉嚨發出淒厲的叫聲。

兩者相加, 畫面要多詭異有多詭異。

劉求榮是個見過世面的人, 不要兔子和雞,小孩的慘叫他也聽過不少。饒是如此,驟然看到如此怪誕的景象, 他還是楞了楞。

不過,只是轉瞬,劉求榮就喜形於色:“算!算!這個證據一定夠充分了!想不到大人這麽快就掌握了運用石頭的方法!試問世上有誰見過這樣的雞和兔子?!只要讓皇上看到這個場面, 何愁他不相信那‘蕭尋初’的問題?!”

齊慕先頷首:“確實,老夫活了這把年紀,從沒想過世上還有這種奇事, 親眼所見,實在震撼。”

劉求榮道:“大人, 那我們何時帶這兔子和雞進宮?此事宜早不宜遲啊!”

齊慕先微笑著說:“不急, 其實經過我這些天的研究, 發現這石頭還有個小問題,你仔細看看。”

說著, 齊慕先遞了一塊黑石,到劉求榮手裏。

劉求榮連忙接過。

他用手拿著黑石,疑惑地橫看豎看,可他不太懂這東西,怎麽看都只是烏黑一團。

他奇怪地問:“大人,這石頭還有什麽問題?請同平章事大人明示……”

劉求榮話未說完。

他方一轉頭,就見齊慕先不知何時已經掰開另一只公雞的嘴。

然後,他用衣袖作為阻隔,拿起一塊小石頭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將石子丟進了公雞嘴裏!

“——!”

劉求榮大驚失色!

等他反應過來,立即想將手裏的黑石丟掉——

說時遲那時快,一剎那,他只覺得手中石頭滾燙,同時一種難以言喻的震蕩湧上頭腦,與之相伴的是強烈的眩暈之感——

他的身體慢慢倒下,視野的最後,是齊慕先黑色的皂履官靴。

……

*

祖母壽宴歸來那一夜,謝知秋拿著黑石去找蕭尋初。

蕭尋初果然他的小工作坊裏,他正在反覆修改突火.槍的圖紙打發時間,大約是以此緩解內心的焦慮。

謝知秋輕輕敲了敲門,才走進去。

蕭尋初聽到動靜,直起後背,但停頓了片刻,才轉回頭。

他回頭時,面上已是平日那樣恣意舒服的笑容,道:“怎麽這麽快就來找我了?”

謝知秋張開雙手,將兩塊黑石放回他手上,道:“換,我是希望換回去的,不過,現在確實不是好時機。”

蕭尋初頷首,表示理解。

不過,謝知秋的下一句話是——

“其實,我懷疑,齊慕先可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。”

“什麽?!”

謝知秋道:“你還記不記得,上回你兄長沒有打招呼就進了院子?當時他說,外面並沒有人守著。

“後來我去問本該守在門外的人,他說他之前出去買的一批物品出了問題,被臨時叫去問話了,當時匆匆忙忙去找人代班,中間出現了可能兩刻鐘不到的空檔。

“府中人受雇工作,自然怕自己的工作出紕漏會受到責罰,更何況將軍府中的人絕大多數都知道我們的院子不能擅進,他覺得離開一會兒不要緊,就沒有上報。若不是蕭尋光大人正好闖入,還進來找人,我們可能根本發現不了這件事。”

蕭尋初頷首。

這件事實在讓人記憶猶新。

幸虧當時闖進來的是他兄長,且兄長是個講得清道理的人,若換作是大嘴巴的外人,後果簡直不堪設想。

守門人那裏後來並沒有查出太大問題,他們也加強了院子的戒備,算是告一段落。

不過,看謝知秋的表情,她好像一直並未對此事釋懷。

謝知秋蹙起眉頭,緩緩道:“我對此事並不十分確定,也怕自己太過多疑。如果只是湊巧也就罷了,但守門人被調走,若是有人有意為之……”

她停了停語氣。

“本來我想,就算真的走漏了消息,恐怕也沒人會信,更拿不出證據。但現下,如果你的黑石鉆研已經接近尾聲,那麽我不得不往最壞的可能考慮——齊慕先有可能已經得到了接近完成的黑石。”

“若是如此,他手上真的會有足以威脅我的把柄。”

“不僅如此,黑石本身,也是十分危險的東西。”

“我必須要先驗證一下。萬一果真如此……我們恐怕沒有別的選擇,唯有鋌而走險、冒死一搏。”

*

劉求榮醒來的時候,發現自己的視線很低,前所未有的低,幾乎是與地面平行的感覺。

他吃力地想要站起來,卻發現自己手找不到著力點——

他一低頭,就發現自己根本已經沒有手了,本應是手的位置,竟是一對公雞的翅膀。他再往下看,又看到自己觸地的部位是一雙雞腳,腳趾臟兮兮得沾滿泥沙和雞糞,簡直作嘔。

劉求榮驚恐萬分,奮力求救撲騰起來,可是他只聽到自己喉嚨裏發出“喔喔喔”的叫聲,像打鳴,又腔調古怪。

齊慕先低著頭,慈愛地看著他。

從雞的視角從下往上望,齊慕先看起來實在是高,幾乎不可逾越。

“很吃驚,是不是?”

齊慕先溫和地說。

“但你要明白,拿著這石頭意圖扳倒謝知秋,是沒有用的。”

齊慕先在屋裏踱步,悠閑地講述起來——

“求榮,你跟著我的年歲也不短了。我在朝堂上這麽多年,有些事你也知道,若真事事都照章按律來算,我有十個腦袋怕也不夠砍啊。”

“我私下的事,先帝都很清楚,但他素來對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從沒認真計較過。”

“這是為什麽呢?”

“一來,是因為我對先帝有恩情,他對我多少有點情誼;二來,我對先帝而言,的確有用,不可或缺;三來……”

齊慕先笑了笑,自言自語道:“罷了,現在告訴你也無妨。因為我與辛國之間有多年聯系,先帝對此並非沒有察覺,他那種種舉動,不完全是在維護我,而是在維護與辛國的關系。

“先帝畏懼辛國,他知道以現在的軍隊狀況,絕對無法戰勝辛國,可是又不願意放權給將領,怕將領威脅自身地位,所以采取了綏靖茍安的方式,維持現狀。”

“——!”

齊慕先含笑道:“所以,對皇上而言,重要的從不是欺君不欺君、清廉不清廉,而是會不會威脅皇權、能不能為他所用。

“以前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是我,而現在,是謝知秋。

“謝知秋的確是個女人,她的確不是她冒充的‘蕭尋初’本人,但那又怎麽樣?她對皇上的幫助,難道是假的?

“皇上知道她的真實身份,可能會有短暫的驚訝,但也就僅此而已了。由於女子從政的不利地位,他可能會勒令你我這些知情人不準說出去,可能會要求謝知秋和蕭尋初不要換回去,就這樣將錯就錯,以減少麻煩。

“但皇上本身,我敢說他不會不高興。

“只要謝知秋不會以女子之身,試圖傾覆皇上身為男性對皇位的單一合法繼承權,她有什麽不好?

“人皆以利己為首要考慮因素,若是與家族利益有牽扯的妻子或者姐妹,那當然要在勢力範圍內拼命打壓,巴不得對方對自己百依百順、唯命是從。

“但謝知秋與他在資源上並無競爭關系,還是在朝廷上最支持他的人,像這樣的人,當然是越強大越有利!

“如果是在廣闊的天地裏挑選異性,人往往會被優點鮮明、各方面最為出彩的人所吸引,謝知秋就是如此。

“她在戰略上與他聊得來,明面上又支持他,如果謝知秋是女人,同性競爭也不存在了。相反異性相吸,趙澤知道她的真實身份,說不定暗地裏還開心,甚至會希望她公開上朝當個男人,私下再恢覆女人!”

此時,雞臉上的恐懼,已經泉湧而出。

齊慕先悠悠地喝了口水。

他問:“你是不是很奇怪,我為什麽要將你變成這樣?”

“其實你為我賣命這麽多年,我不該如此待你。”

“不過,我覺得關於這種石頭的事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”

齊慕先自己拿石頭的時候,會小心地用手帕作阻隔。

他拿起一塊石頭,瞇起眼查看。

齊慕先道:“這樣近乎奇跡之物,如果只想到當作對手的把柄,用來排除異己,未免目光短淺、暴殄天物!”

“你有沒有仔細想過,這究竟是一件什麽樣的東西?”

“它能將一個人,不論種族、性別、身份、年齡等一切障礙,毫無痕跡地變成另一個人!”

“換言之,此物足以讓貧賤者富裕,貌寢者美貌,失意者得意,將死之人重獲新生!”

“這是貨真價實的起死回生、逆轉乾坤之物啊!”

“你當初一個坑蒙拐騙的治病人肝就能賺來無數金銀,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件東西,若是為世人所知,會有何等價值?”

……

不多時,齊慕先喚來仆從,令其備馬。

他耐心囑咐道:“我要進宮一趟,劉大人今日瞧著好像喝醉了酒,在發酒瘋,你們好生照料……對了,這只雞我瞧著不錯,你們將它燉了,煲個參雞湯,等我回來,和劉大人一起喝。”

仆從連連稱是。

他隱約是聽到屋裏有響動,好像是劉大人在撞來撞去、還發出不成調子的怪聲。

仆從對這種事情自然不會多問。

他雙手去接齊慕先手上的雞,只見這雞瞪著雙眼、表情悚然,兩只雞腳左右掙紮擺動,表情動作竟有些似人。

仆從熟練地揪住雞的翅膀,讓它不得逃脫。

這一拎,仆從不由使了點勁,道:“老爺,這雞勁真大!燉了一定好吃!”

*

時間回到此刻。

趙澤一拿起那石頭,就感到一陣地動山搖——

殿中一陣驚亂,離他近的一兩個太監和宮女似乎也感到了這種搖晃,都發出驚呼聲!

然而離得遠一點的宮人似乎並沒有感覺,反而疑惑地看著他們的慌亂。

而趙澤本人在震蕩的中心,他試圖抓住自己的龍椅扶手,卻莫名抓了個空,緊接著,山呼海嘯般的暈眩一口氣撲上他的大腦——

等意識在恢覆正常的時候,趙澤的第一感覺就是疲倦,很累,尤其是腰和膝蓋,有一種難言的酸痛,仿佛動一動就是咯吱作響。

對一個今年才二十八歲的青年皇帝來說,這實在是陌生體驗。

他皺著眉頭吃力地撐開眼皮,發現眼前的景象偏暗,還有點模糊,視線的右上角有什麽黑色的東西在晃來晃去,惱人得人。

但當他擡頭看向高處,卻看到龍椅上坐了一個人——

那好像是他,又好像不是他。

趙澤能感覺到那是他的身體,可是他的眼睛裏看到的,又是齊慕先。

趙澤瞳孔一縮,脫口而出道:“相父你為何坐在朕的位置上?”

此言一出,滿室皆驚。

趙澤能清晰地感覺到,空氣在一句話間凝結了,大殿裏的所有宮人都用一種堪稱可怕的眼神看向他!

唯有董壽還算鎮定,但他也舉著拂塵掃過來一眼,揚了下眉毛,換作以前,他絕對不會對自己這個皇帝有這樣的表情。

而齊慕先像是就等著他這句話。

齊慕先沈著地望過來。

他將手中的那塊黑石緩緩收入袖中,拉長了音道:“相父方才說了什麽,是朕聽錯了嗎?相父莫不是腦子糊塗了?”

幽暗的恐懼一點一點地爬上心頭,將趙澤整個人吞噬進去。

趙澤的理智知道他現在必須保持冷靜,不該再說錯任何一句話了,可是他的情緒根本冷靜不下來,幾乎在崩潰的邊緣。

趙澤大喊道:“齊慕先!你對朕做了什麽?!朕才是皇帝!快將朕弄回去!”

齊慕先看他的眼神,就像天上的鳥在看一只落進水裏的螞蚱。

不等齊慕先開口,一旁的董壽已經呵斥道:“大膽!齊大人怎敢對皇上這樣說話!你可知你現在說的話,已經犯了謀逆大罪!”

趙澤當然知道現在的情況不對,但他有生以來從未遇見過如此詭異的情況,他甚至覺得這是不是一場夢,只要醒了就能恢覆平常的樣子。

他氣急攻心,一邊怒罵齊慕先,一邊徑自沖向齊慕先,試圖抓他的手、將他從龍椅上扯下來,試圖以這種方式讓兩人換回去——

然而,他還沒沖到中間,太監們就白了臉色,趕忙撲過去保護齊慕先,同時阻攔他——

“護駕!快護駕!”

“齊大人造反了!”

趙澤現在一具年老體衰的身體,哪裏鬥得過這麽多人,很快被按在地上不得動彈。

他被摁住腦袋,艱難地偏過頭,喊道:“你們看不見嗎!你們都看不見嗎!他才是齊慕先!朕是趙澤!朕是趙澤!”

然而他很快被堵住了嘴。

齊慕先從龍椅上站起來。

皇帝的龍袍筆直垂下,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趙澤。

“齊慕先。”

他道。

“這麽多年來,朕一直向敬重長輩一向敬你,想不到你居然會這樣回報朕!”

言罷,他下令道:“來人!將齊慕先押入大牢!”

這個要求現在看來合情合理,侍衛們不敢耽擱,立即來了一大群人,用蠻力押走了拼命掙紮的趙澤。

齊慕先像洩氣一樣坐回座位上,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。

隨後,他睜開眼。

趙澤眼神清澈,而換成齊慕先,這目光就沈重了許多。

董壽本想上前安撫一下皇帝,但看到這眼神,又止住腳步。

今晚的情況太異常了,盡管已經押走了突然發瘋的齊慕先,但董壽在皇宮生存多年的本能,令他在這種時候保持了謹慎。

但“皇帝”先開了口。

“董壽。”

他道。

董壽不動聲色地上前,問:“哎,皇上什麽事啊?”

齊慕先目光森冷,道:“立即派人,把‘蕭尋初’叫進宮來,朕有事要與‘他’商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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